旧文-红岩日记之二
Created 160722 By 游遍星辰
7.22 星期六
我们每周工作六天，休息一天，所以今天继续上课。下课时吹了一段口琴给孩子们听，是昨天答应他们的。吹的是送别和甜蜜的家，太久没练，只记得这两首了。吹得不咋地，但孩子们还是起劲地鼓掌。
下课回到图书室（这里便是我们在学校的办公地点），惊喜地看到卡门——知道他们今天要过来，但是等了一上午都没有见到——他说未未正在新校舍工地上查看施工情况。
未未很高，只是太瘦了，背有点弯，晒得黑黑的。之前以为他是个比较严肃的人，见到了才知道，其实他就是个大孩子，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，有时说着说着不高兴了，就撅着嘴，可爱极了。
未未过来，主要是做调查贫困生的工作。我们也想趁着休息日进行家访，了解学生的生活状况。要去的两个村子，分别叫花开和清泉（这儿的地名真美）。原想兵分两路，但是只有未未认识路，讨论了半天，最后决定集体行动，八个人一起去花开。
参加这次支教的人都齐了，除了PUMA，可怜的人，拿着个小凳子上了火车，现在还在熬着呢。细心的秋田，建议我们分别发短信慰问他。
村里停水，所以今天没法洗澡。这里没有自来水，都是山上引的泉水，既用于灌溉农田，又作为生活用水。听说可能是水管被破坏了。
晚上大家聚集在我们屋里，除了喝可乐，还有个新节目：玩纸牌，比大小或者猜花色，每次淘汰一个，同时淘汰的要进行PK。最后剩下的一个得接受处罚。有一轮是阿涛和我被选中给未未拔白头发。未未比我还小几岁呢，可是后脑勺那已经白花花的一片了，是平时太劳累的吧。
PS：屋里的电灯拉绳坏了，未未给修的。不过弄好后开灯和关灯要往不同的方向拉。
7.23星期日 走访花开
今天的家访，来回的路上就花了四个小时，真切地体会到孩子们平时上学的艰辛。景色极美，山路艰险。都说贵州是“天无三日晴”，但是来这以后还没见到过下雨。听说今年雨少，旱情严重，我们经过的河床都是干涸的，稻田里也干得裂开一道道缝。冉说这样是几乎没有什么收成的。
中午是在黄老师家吃的午餐，走之前悄悄把饭钱压到碗下。他发现以后又拿了出来，无论如何都不肯收。
由于事先没说要来家访，有的学生去地里干活或者到山上玩去了，只见到家长。但是语言不通，这时冉发挥他的优势，担任我们的外交官兼翻译。
其中有个叫黄静的女生，她的哥哥已经考上了正安的高中，也是未未调查的对象之一。她自己在小学时成绩也是很不错的，曾经拿过第一名，但是上初中以来就渐渐下降了。谈话中她流露出一定的心理负担：哥哥上高中家里已经很难负担，就算她考上了可能也上不起。这恐怕是不少初中学生都有的想法。我们只有劝她，不管怎样要珍惜现在的读书机会，先把初三读好，争取考上高中，至于学费的问题到时再想办法。
花开小学是一个点小，只有一位老师，也姓黄。教室是一间木质结构的民房，光线较暗，桌子椅子凌乱地堆放着。目前一共有三个年级，上课时都在这个教室里，采取轮流听课和做练习的办法，可以想象教学效果。孩子们在小学阶段没有打下良好的基础，上了中学自然很难跟得上。尽管如此，我想点小的存在还是非常必要的，至少它给了孩子们一个接受教育的机会，即使是低层次的教育。
花开唯一的教室
黑板，已经开始模糊了
加法表
作息时间表
早上出去时就停电了，回来时水、电都没有恢复。唯一令人振奋的是：我们翘首期待的人——PUMA终于来了。大人物果然是最后一个出场。（后来渐渐体会到，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，用秋田的话说：他的脑子就是一部精密的电子仪器）。因为皮肤较好，第二天就获赠了个很好听的雅号，虽然他极力抗议，无奈我们置若罔闻，这个好脾气的人也只好默许了。
给好友发短信：“今晚没有水没有电，但是有花香，有人从崖上采了一大束野百合过来”。百合是李主任采回来的，没有花瓶，直接放在水桶里，倒也有种家居的风味。
男同胞从井里打来了几桶水，冰凉刺骨。昨天已经没洗，又走了一天的山路，实在是……。最后秋田和我决定，先吃两粒感冒药，然后用井水洗。
7.24 星期一
好不容易人都齐了，本想今天照张全家福的。以为海月他们中午才回桴焉，后来找到了车，匆匆忙忙地就走了，都没能好好说声再见。萧然和卡门可能过几天就离开贵州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见到他们。
7.26 星期三
今天上课时远远地看到未未，招了招手。他和阿涛陪同香港某基金会的人员来查看校舍的进度，只待了一会。
7.27 星期四
这几天走进教室总是能看到新的面孔，有在县城的中学读书，回来过暑假的学生，也有已经毕业的初中生，听说学校有补课，自己过来听的。能够让更多的学生受益，自然是我们所乐意的。但是有的不过图个新鲜，来一两天就消失了。更有几个不遵守课堂纪律，影响教学。
我们几位老师讨论过这个问题，认为校方应该加强管理，同时对来听课的学生也要把把关，不能随便来来去去的，也和校长谈了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一些事先没有想到的问题逐渐暴露出来。有的孩子跟家长说来补课，半路上就去玩了。中午休息的两个小时，部分学生因为路远没有回家。家里给了午饭的钱，但他们多数只买冰棍等不能充饥的零食。没有吃饱，又没有好好休息，下午的课就没法集中注意力。校长还发现了有学生躺在三楼阳台的边缘上睡觉，只要稍微不注意，就可能摔下来，酿成安全事故。
下午有个女生的家长找了来，说孩子没回家，有人见她和另一女生一起坐车去了桴焉。没人知道他们去那做什么，现在在哪。我们很担心，校长带冉和PUMA去另外那个女生家询问情况。
还好后来两人都平安回来了，原来她们去把一个正在桴焉茶场打工的好友叫回来上课。但是事先没有和家长、老师说过，就自己逃课去了。
这一系列事情，虽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，但是让我们开始感到担忧。假期补课，我们和校方的出发点也许有所不同，但都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些帮助，如果在过程中出现什么安全问题，是我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。 希望这个月能安全度过吧。
7.29星期六
中午刚躺下，听见有轻轻的敲门声。开门一看，是班上的几个女生，羞怯地说来找我们玩。让她们进来坐下，问吃饭了没，都说吃了，再问吃了些什么，却又说不出来，只是低着头笑。据我们所知，很多中午不回家的学生，午饭都只是买点零食，草草打发，比如一种圆形的小冰棒，有红色和绿色，一看就是添加了色素在里面，没有营养也根本填不了肚子。正好屋里有puma带来的一大盒饼干，就拿出来给她们吃。围坐在小桌旁聊了很久，刚开始女孩们都很害羞，我俩便逐个问她们的生活情况。
张登敏，父亲已经过世，家里还有母亲，奶奶和一个弟弟，一个妹妹。因为家境特别困难，学校已经免了她所有的费用。有这样一段对话： “平时有零用钱吗？”“没有。” “那你要买笔买本子的时候，再跟妈妈要？”“是的。” “妈妈再给你一元或两元，对吧？”“只有一元，没有两元”。（最后这一句真令我心酸）
胡邦敏，家境稍微好些，爷爷是退休的小学老师，父亲以前一直在外做生意，现在每逢赶集都在红岩的街上摆个鞋摊。她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生活，后来又随父亲去了很多地方，还在外地上过学。也许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，以及后来的经历，她的言谈举止都显得比其他女孩子要大方，普通话也比较流利。不知为什么，她觉得爸爸妈妈更喜欢她妹妹。我想，在他们这样的年龄，开始有一点敏感，心理上也需要给予关注吧。
另：今天我们吃到了久违的——鱼。这鱼是大嫂特意托人从桴焉带回来的。
7.30 星期日
照原计划，我们今天去清泉家访。清泉的路比起花开要好走一些，但走走停停也花了将近两个小时。
路上遇一处石壁，泉水沿石缝垂下，汇集成涓涓细流。可能清泉就是因此得名吧。
大约走访了六七个学生家，印象较深的是这两个： 姬群，因为生病已经几天没有来学校了。父亲在外打工，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，家境不怎么好，住的是一座木式结构的旧房子。我们问她什么症状，说感觉头痛，头晕，去红岩的卫生室看过，给开了些感冒药。买药的钱还是她母亲把家里的一只鸡卖了换来的。但还是未见好转。 姬青林，已经考上了正安的高中，这次也来参加我们的补习。是个坚强的女孩子。父亲在几年前被人打至重伤，丧失了劳动能力。肇事者逃去他乡，至今没有归案。医药费都是向舅舅们借的，现在还没有还清。我们问她上高中的学费解决没有，她说准备去跟舅舅借。如果借不到呢？就去县里申请贷款。知道怎么贷款吗？还不知道，不过我会去问。在这样的环境下，能够考上高中可见她的努力程度。而她的沉着和自信更令我们感到佩服。
7.31 七夕
有的时候，心里会有种奇怪的感觉：我真的就来到了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？可是身边的人却又好像相识了很久。
8.4
下午曾校长去五汇帮人写标语，把puma也带去了。五汇是来红岩时曾经过的一个村子，似乎比红岩小。还记得在那里见到过一片最爱的向日葵。手机在那没有任何信号。
虽然是去那样一个偏僻的地方，我和秋田却有种莫名的期待和兴奋，一直叮嘱puma带些东西回来。本来预计晚饭后他们就该回来了，却一直未见踪影。隐隐有些担心，这附近山路的险峻我们是深有体会的，开着摩托在夜里行走愈加危险。不断给puma发短信，许久才收到回复。9点多他终于回到了，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下。可是一问，这家伙竟然两手空空地回来了，我俩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，开始对该同志提出批评。
其实并不是真想要什么吃的或者玩的东西，只是很想见些“新”东西。现在生活上已经没什么问题，唯一感到不适应的就是：缺少和外界的接触。虽然我们在上课之余会四处走走，去家访或者探寻风景，也觉得很充实，但还是会觉得有点憋闷，来了这里半个月，还没有出去过呢。所以此刻任何新鲜的事物，没见过的，没听过的，都足以让我们激动上一阵。所以puma即使带朵花，带块石头，甚至带个人回来，我们都不会失望，唉，真可惜。
这时，才感觉到，支教的生活，更需要忍耐的并不是衣食住行本身，而是一种心理上的寂寞。城市生活，因节奏快而让人感到压力，但各种便利条件和丰富的信息也会令人产生依赖。当初来时的新鲜感过去，面对的是日复一日的活动：备课，上课，批改作业……，除了手机，没有其他与外界的沟通，渐渐就会产生那种“憋闷”的感觉。
但并不因此而感到不满，因为，这才是真实的生活。还好来之前并未抱什么浪漫的幻想，所以也不会有失落。而且，我们红岩四人组相互扶持，相互逗乐（主要是某位同志被逗，我们在乐^_^），日子还是愉快的，虽然从昨天开始，只有三人继续奋战，担子更重了。
说到娱乐，今天还学了样新玩艺。Puma回来后提议打牌娱乐一下，于是收我俩为徒，开始教我们“斗地主”。虽然初次上阵，但我俩的手气竟是出奇的好，我是大获全胜，秋田也赢了好几次。唯有我们的puma老师，被打得落花流水，屡败屡战且屡战屡败，弄得两个徒弟得意非凡，乐不可支。
注：文中照片为海月，秋田，萧然等拍摄